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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ave the gun

【VD双星良夜】我的天才父母

rockabye, baby

 

 

 

尼禄曾有过一段极端怨恨维吉尔的时光。把他认为是丢弃责任,性格糟糕的大人,当然,他做父亲的时候都还没成年,在之后的岁月里他的恶劣程度有增无减。

 

那但丁呢?他倒是没有丢弃责任,他只是乱七八糟地养活尼禄,顺带还有他自己,乱七八糟地拯救别人。尼禄再大一些会想,如果但丁真的是一个负责任的人,那么但丁最初就不会生下他,他的人生也就不会开始。

 

尼禄的出生由许许多多的偶然和某种匪夷所思的必然组成。维吉尔不像是会为谁停留的个性,家庭对于年轻时候的他具有不能承受的重量,连靠近都会被其灼伤。而但丁像是个不能担事的,尼禄的到来无疑是对他无休止的青春期的飞驰与燃烧一次坠毁式打击。维吉尔不会驻足,但丁也学不会前进,就在名为血缘的弦两端拉扯将断未断的时刻,尼禄出现了。

 

模糊又十分罕见地,但丁不在,过分年轻的维吉尔一言不发地坐在小床对面的椅子上,森森的长刀立在手边,看来这种气场上的恐吓自幼年起就植入尼禄的心中了,他被吓哭了,虽然是三人住在一起,但是他很怕这个不近人情,只和但丁偶尔亲近的家伙。维吉尔不可能对他连绵不绝的哭嚎有一点耐心,何况他还把鼻涕抹在床单上,把玩具塞进嘴里又啃又咬,总之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的维吉尔眉毛越皱越紧,就在尼禄一边大哭一边在床的边沿打滚时,维吉尔倏然张开眼,起身把快要滚到床下去的尼禄一把接住了。

 

维吉尔想要离开的念头绝对比上述记忆要早得多。可是他为什么没更早地离开呢,而是选择留下来,继续陪伴(或是忍受)了但丁和尼禄两年。

 

可能但丁就是为了拴住维吉尔才决心要尼禄的。

 

有关但丁的记忆要寻常些,毕竟多了四五年,直到尼禄被送走,他与母亲分离的年龄就和但丁维吉尔失去伊娃的年龄相仿。

 

很好推测的是维吉尔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雇佣兵,和但丁一起,这样就能轮流出任务,留下来的人可以照看尼禄。尼禄不怀疑维吉尔留守的次数少之又少,实际上一直是但丁在带他,可是他初始的魔人记忆却擅自替他保留了一段有关维吉尔的特殊样本。

 

维吉尔走后,但丁突然成了需要独自担起长辈责任的大人,其实他也还是小孩,尼禄觉得但丁始终没有完全成熟起来,尼禄的到来拔苗助长地让他过早地承担这一切,中间跃过的一段生长期断层一直在等着什么人来填补。

 

但丁在努力地生活,但其实也并没让之后的日子好上多少,他尽量接一些一天之内可以往返的任务,这也意味着没有大钱可赚,晚归的时候会去Costco买一些待处理的半价食品。

 

尼禄被整天整天地托付在索菲贝克甜甜圈店里,但丁有的时候会给他留些钱买零食和糖果,玩具就不够了。当天有没有零花钱可以从但丁的神态上判断,如果是他懒洋洋地趴在摩托车把上,催促尼禄快些从后座上下去,在尼禄愤愤地走远之前,但丁会把他叫住,神气地塞过来几张零钱,留下一句“别闯祸,小鬼”之后就骑着摩托绝尘而去。走进甜甜圈店里尼禄大概率会看见索菲那张失望的脸。

 

反之,没钱的但丁就不太神气了,会在尼禄扭着屁股从后座往下跳的时候叹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把他抱下来。尼禄站在车旁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但丁却微低着头,刘海在额前投下细碎阴影,沉默半晌才说,“今天我会早些回来,好吗?”然后想摸摸尼禄的头,却被后者躲开跑远了。这时索菲贝克倒是会高高兴兴地从自己的店里跑出去,热情地同垂着头靠在摩托边的但丁攀谈起来。

 

但丁可能就是吃准索菲喜欢他这点,才没完没了地麻烦人家。

 

这些尼禄都有印象,只是每次回忆起那些但丁被愧疚淹没的时刻,除了烦躁,还会有一点苦涩。

 

尼禄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家庭特殊,而是连他本身的存在都异常古怪的?

 

一次是在甜甜圈店后面的街区,尼禄有时会一个人到那儿玩一会。他那阵迷上一个玩具,那种塑料制的可以变身的机甲,在那里遇到社区的孩子手里恰好拿着一个在玩。尼禄双眼放光地看着,那孩子注意到后炫耀地把玩具立在身前,允许他摸摸看。尼禄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摸上去,不曾想那东西就像纸糊的一般,机甲小人精致的头部在尼禄碰到后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一旁的泥地里。

 

对方比尼禄大上三岁,高出一头多,握着拳头向尼禄砸过来,尼禄到现在也觉得当时自己只是轻轻地把他挥开,对方却出乎意料地远远摔了出去,尼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他慌忙跑到男孩边想要去扶他起来,却被对方爬起来按在地上,胳膊扼着他的脖子,尼禄轻松掰开,推着对方,用肘部压着胸口把男孩抵在了对面满是涂鸦的墙上。眼看着男孩的脸涨得越来越红,双脚无力地踢踏,周围的一切放慢又模糊,只有血管中轰鸣的血流,和男孩沉重的脉搏,唤醒了他某种奇异又疯狂的本能迅速爬过全身,为什么掌下的人就像玩具一样脆弱?如果再用力一些,会怎么样呢?他的心跳就会停下吗?

 

直到社区的服务人员大喊大叫地扯住他的胳膊,尼禄才如梦初醒地松开手,他瞥见地上刚刚被无意间踩碎成几截的玩具战士,忽然觉得好难过。

 

但丁赶过来时已经很晚了,貌似是委托中断,还欠了雇主一笔违约金。尼禄站在他身后,听着他被孩子家长(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劈头盖脸地数落,好在那孩子在医院全身检查后没查出什么毛病来。

 

但丁就只是听着,略低着头表情都看不真切,尼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吃这种亏,这时他想起维吉尔来,如果维吉尔在的话绝对不会允许别人骂到自己头上。

 

回去的路上但丁推着摩托,尼禄跟在后边,他有很多话要问,他以为但丁也有很多话要说。

 

“打人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还以为要说什么了,尼禄走快一点跟上一些,但丁又不说话了,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好像变得越来越沉闷了。

 

“你为什么跟他们说是我叔叔?”尼禄大声问。

 

但丁明显地停顿一下,“因为我确实是——”

 

“但是你生的我。”尼禄当时也不懂生产的具体含义,但他记得维吉尔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但丁眉头皱起来,那时的他有些反感或是恐惧被提起这件事,但是他最不应该的就是迁怒到尼禄身上,尼禄是一份礼物,一种馈赠。但丁自暴自弃地叹气,肩膀垮下去,“因为这并不是正常的事情,很难向人解释。”

 

“还有我的力量也是吗?如果我想,我可以杀死他。”尼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说。

 

“嘿,”但丁把车停在路边,转身蹲在尼禄身前,握着他的手说,“你并不想杀任何人,你不会的,尼禄。对吗?”

 

尼禄安静地看了他两秒,忽然一把甩开但丁的手,“我们为什么不去找维吉尔?他一定知道如何运用这种力量!”

 

初次体会到血脉嗡鸣的小恶魔,直到很久以后才能体会到但丁的辛苦。

 

 

 

意外发生的时候但丁的事务所还没装修好。之前但丁一直在存钱,租兑店面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事务所,这样可以把业务维持在本市内,比雇佣兵安稳许多,也更方便照顾尼禄。他那阵都忙着原料采购的事,什么都不懂又太单纯的后果就是,被供应商用廉价材料滥竽充数地糊弄,直到墙的承重出现问题才后知后觉,但丁找人去理论,脸上蹭得灰一块白一块,他告诉尼禄不会太久,饿了就去甜甜圈店买些吃的。

 

尼禄坐在门槛上从傍晚等到天黑,他想着要到索菲贝克那儿,那儿有明亮的灯光和面包的香气,还有动画片可以看。但丁说直接走人也没关系,这个满地堆着水泥块的门店并没什么值得偷窃的。就在他刚要离开的时候,周围响起黏糊糊的挤压和摩擦声,此起彼伏。他生平第一次看到,空中结出一块一块的结缔组织状的薄膜,像是一张张滴血的网将他围困住,来自地狱的丑陋生物前仆后继地从网的中央爬出来,尼禄甚至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怪物接近,它身上挂着沥青似的肮脏粘液,随着爬行在它身后一路拖迤,前肢比后肢要长很多,扭曲的关节从丑陋的皮肤下凸显,整个头颅就是一个巨大的口器,从口器中又伸出芯蕊一样长而软的触须。

 

在无名怪物放射状张开的巨颚离尼禄仅剩几公分的时候,两道月牙形炽烈的剑气滚过,将怪物击飞出去,砸入墙里扬起一片烟尘。

 

但丁扛着剑站在门口,在看见尼禄依然完后无损地坐在地上时才松一口气,之后整个人奇异地变得鲜活,像是已经褪色的油画被重新焕上油彩,一改先前的垂头丧气,在鬼魅之间游走宛如步入游乐场的顽童,环顾着评估受损程度后夸张地叹气,“这下彻底要从头来了。”

 

尼禄此时才对但丁的日常工作有了实感,毕竟但丁对此闭口不谈也从不教他本领(那时的但丁还在肖想让尼禄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看见但丁回头来看他,血从他的脸侧挂下来,黏连着留到颈项,是恶魔的血。半边脸被血污浸染,只有湛蓝的虹膜在其中闪烁不停。尼禄觉得时间像是放慢,一帧一帧地流过,仿佛可以看见甩到半空中的内脏,溅在大衣后摆的血滴,和但丁踩住恶魔头颅腾到半空的抬手一枪,头颅相继炸开成一团团的血肉残渣,就像是一朵一朵瑰丽的大丽花。但丁是出色的乐师,也是顶级的舞者,武器之于他不只是杀戮的利器,仿佛他拿捏着的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是卡伦无法停止的红舞鞋,与恶魔周旋的一次次死亡之舞既是欢愉又是诅咒。

 

 

 

我有一对奇怪的父母。

 

尼禄没想到能再次见到维吉尔。日常在街区玩耍的时候总能碰到同龄的小孩,声称爸爸在外地赚大钱,所以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尼禄自然而然地套到维吉尔身上,认为他也是在外面挣大钱,期盼着他哪天回来了可以改善自己和但丁的生活。

 

实际上维吉尔简直就和但丁一样穷,一贫如洗,冰冷气质变本加厉,见面礼是一支指向尼禄眉心的幻影剑,被但丁用一支玫瑰挡掉了,“嘿,这就是你阔别三年给儿子的礼物?”

 

尼禄不敢和他亲近,三人的重逢只有但丁看着开心些,没完没了地说些废话,有维吉尔在的时候,但丁又变回小孩子。

 

维吉尔表情复杂地看着地上的男孩,是他的孩子,稚嫩,弱小,斯巴达当年又是怎么看待自己和但丁的?生命,生命太廉价了,他见过死去的雌体被扯出腹中的死胎,被侵略者哄抢着瓜分魔力,他见过蒙杜斯手下前仆后继的傀儡大军,这些生物在生出长爪,利齿和背鳍之前,灰败的面庞之下也曾是鲜活的个体,他闭上眼睛,痛苦地思索,生命要如何战胜生存,不,他不能向后看,无论如何都不能。

 

“维吉……?”但丁担心地唤他,手上抱着花花绿绿的糖果盒子,里面装着紫色包装纸的巧克力软糖,咬开会有糟糕的炼乳流出来。

 

维吉尔拒绝他的糖果,听到但丁小声抱怨,攒了好久呢,尼禄不喜欢吃,也好,不利于他牙齿生长……

 

维吉尔在事务所里里外外地勘查一遍,阎摩刀是精密的空间稳定性检测仪,“是蒙杜斯的手下,还会再来的。”

 

“那些,那些都,”但丁闭了闭眼睛,“只是你……你会留下吗?”

 

维吉尔做的有点狠了,短了三年没见,他每天一睁眼就是寻找斯巴达的线索,一闭眼就是复仇,他不觉得自己的技术会有何进步,但是他的身体的确长大了,更成熟了,但丁也是一样,骨骼舒展开了,可还是瘦,脸上多了棱角,也带着浅浅的倦容。22岁的但丁和19岁的一样皮实,被他掰开了揉圆了,躲都不躲一下。维吉尔撩开确认,他弟弟连魔人都没觉醒,还不会自愈,屁股和腰上都是出痧的掌痕。维吉尔的手顺着尾椎摸进他的洞里,那儿还保持着被使用过的温软和潮湿。没变,还是一样紧,维吉尔快慰地想,起码这几年没让人碰过,可一转念又生出许多彷徨来。但丁被他摸出感觉,闭着眼睛往他手上靠,迷迷糊糊地喊维吉。

 

维吉尔收回手,但丁就彻底醒了,他侧坐起来,语气有些惊惶,“怎么了?”

 

维吉尔仰躺在床上,不想去看他,但丁已经落下了,而在这之后只会落后更多,而那孩子呢,尼禄还是一张白纸,还什么都不会。“蒙杜斯永远不会放过斯巴达家的血脉,尼禄逃不过的,你也一样。”

 

“你担心吗?”但丁自嘲地说。

 

“你永远都抓不住重点。”维吉尔的声音一点情潮的痕迹都剩不下了,“——但是你可以和我一起,获得父亲的力量,然后打败蒙杜斯。”

 

“那尼禄呢,尼禄怎么办?”但丁低声问,难得低眉顺眼。

 

“我到过一处岛屿,教众信仰魔剑士,对于本身就是斯巴达后代的孩子来说,是个好去处。”

 

但丁沉默地低着头,月光在他的眼眶下形成一片阴影,长久的缄默把呼吸的空隙都填得很满,维吉尔劝自己耐心一点,他在等但丁的答复。

 

“你和父亲又有什么分别?”半晌,但丁艰难地开口,湖泊般的双眼盛着兄长支离破碎的影子。

 

维吉尔有一瞬间怒不可遏,但是那样的神情也只是转瞬即逝,如果是在过去,维吉尔定会杀死说这种话的人。别拿我和斯巴达比!他不配做我的父亲,也不配做一名丈夫。可是现在他没那么在意了,父亲抛弃他,母亲辜负他,无助和绝望将他一遍遍洗涮又吞没,无数次连求生的念头都渐渐式微,沉浮在永无解脱之道的噩梦里。在他最渴望一份支撑的时候,谁都没有出现,那么之后,他也不再需要。

 

他已经知晓但丁的答案了,从小到大他一直在失去,只是再多舍弃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丁知道维吉尔的主意是早就定下的,没人能让他改变,分歧的种子埋下足够久了,已经到了诅咒生效的关头。他突然抓着大剑向维吉尔劈过来,此时上身还裸着,一抬眼就能看见瘦削胸膛里分明的骨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维吉尔迅速拿过身旁的长刀竖着格挡住,右手两指夹住叛逆剑刃,用力一震。

 

爆发力震得但丁虎口一痛,维吉尔轻笑一下,“你不思进取,我可没有,弟弟。”

 

维吉尔趁着但丁惊愕的瞬间把刀锋错开,慢条斯理地归刀入鞘,没有要再继续动手的意思。

 

但丁看着兄长转身离去,看着他开阖划出刺眼的十字,维吉尔侧着头停顿在未知的光芒之前,但丁有一种预感,这一幕会一次次地降临在梦境之中,混杂着苦涩,不甘和思念的漫长诀别,停顿的蓝色背影会是他驱不散的旧梦。而穿过那道次元之门的维吉尔,从此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尼禄是个错误,所有福利院长大的孩子都大概是冲动或是强迫的产物。这是尼禄一直清楚,后来短暂地迷惑,再后来又十分清楚的东西。从结局来看,但丁一直是被命运推着走的那个,踽踽独行于一个遍布维吉尔刻下痕迹的世界里。兄长在前方一意孤行,蒙杜斯在后面穷追不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注定要将尼禄抛弃。虽然当得不太好,可他还是磕磕绊绊地给尼禄当了几年的妈,在他自己还没长大的时候,在维吉尔还不懂什么是爱的时候。十年后尼禄才遇到了生活一团乱麻的但丁,那家伙自顾尚且不暇,又要去管别人,再次面对尼禄,明明有机会重新接纳与被接纳,但丁终究选择了逃避。

 

维吉尔回归之后,这些记忆便如雪片般飞进他的脑海,尼禄已经长成了比当年的但丁维吉尔还要年长的年纪,再回看他们的人生,对于成长的缺席和迟到的相认,也早就不会在意。已经错过对方太久了,便无法将他们当成父母,更像是阔别已久的老朋友。就像烈焰与寒冰,但丁始终把燃烧自己当作与世界沟通的媒介,仿佛不被割伤就不配获得爱,而维吉尔呢,被伤害得太深也太久,仿佛已经忘记了,其实是可以融化的。

 

只愿他们在分别经历着不断失去的人生后,还可以重新给予彼此一些东西。

 

 

FIN.

202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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